冯至《昨日之歌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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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至《昨日之歌》是诗集,没有这首诗。 《昨日之歌》是冯至在诗坛上确定地位的第一部诗集。

  《昨日之歌》是冯至出版的第一部诗集,由北新书局于1927年4月出版,共印行1500册。全书分上下两卷,上卷收抒情短诗46首,下卷收爱情叙事诗4首,作于1921~l926年。以歌颂青春、歌颂爱情为主题。语言朴质,少修饰,却牵出缕缕真挚、浓郁的情愫。 《昨日之歌》中,最为著名的是四首具有浓厚抒情意味的小叙事诗:《吹箫人》、《帷幔》、《蚕马》和《寺门之外》。

  蚕马

  1


  溪旁开遍了红花,
  天边染上了春霞,
  我的心里燃起火焰,
  我悄悄地走到她的窗前。
  我说,姑娘啊,蚕儿正在初眠,
  你的情怀可曾觉得疲倦?
  只要你听着我的歌声落了泪,
  就不必打开窗门问我,“你是谁?”

  在那时,年代真荒远,
  路上少行车,水上不见船,
  在那荒远的岁月里,
  有多少苍凉的情感。
  是一个可怜的少女,
  没有母亲,父亲又远离,
  临行的时候嘱咐她:
  “好好耕种着这几亩田地!”

  旁边一匹白色的骏马,
  父亲眼望着女儿,手指着它,
  “它会驯良地帮助你犁地,
  它是你忠实的伴侣。”
  女儿不懂得什么是别离,
  不知父亲往天涯,还是海际。
  依旧是风风雨雨,
  可是田园呀,一天比一天荒寂。

  “父亲呀,你几时才能够回来?
  别离真象是汪洋的大海;
  马,你可能渡我到海的那边,
  去寻找父亲的笑脸?”
  她望着眼前的衰花枯叶,
  轻抚着骏马的鬃毛,
  “如果有一个亲爱的青年,
  他必定肯为我到处去寻找!”

  她的心里这样想,
  天边浮着将落的太阳,
  好像有一个含笑的青年,
  在她的面前荡漾。
  忽然一声响亮的嘶鸣,
  把她的痴梦惊醒;
  骏马已经投入远远的平芜,
  同时也消逝了她面前的幻影!


  2


  温暖的柳絮成团,
  彩色的蝴蝶翩翩,
  我心里正燃烧着火焰,
  我悄悄地走到她的窗前。
  我说,姑娘啊,蚕儿正在三眠,
  你的情怀可曾觉得疲倦?
  只要你听着我的回声落了泪,
  就不必打开窗门问我,“你是谁?”

  荆棘生遍了她的田园,
  烦闷占据了她的日夜,
  在她那寂静的窗前,
  只叫着喳喳的麻雀。
  一天又靠着窗儿发呆,
  路上远远地起了尘埃;
  (她早已不做这个梦了,
  这个梦早已在她的梦外。)

  现在啊,远远地起了尘埃,
  骏马找到了父亲归来;
  父亲骑在骏马的背上,
  马的嘶鸣变成和谐的歌唱。
  父亲吻着女儿的鬓边,
  女儿拂着父亲的征尘,
  马却跪在地的身边,
  止不住全身的汗水淋淋。

  父亲象宁静的大海,
  她正如莹晶的明月,
  月投入海的深怀,
  净化了这烦闷的世界。
  只是马跪在她的床边,
  整夜地涕泪涟涟,
  目光好像明灯两盏,
  “姑娘啊,我为你走遍了天边!”

  她拍着马头向它说,
  “快快地去到田里犁地!
  你不要这样癫痴,
  提防着父亲要杀掉了你。”
  它一些儿鲜草也不咽,
  半瓢儿清水也不饮,
  不是向着她的面庞长叹,
  就是昏昏地在她的身边睡寝。


  3


  黄色的蘼芜已经调残
  到处飞翔黑衣的海燕
  我的心里还燃着余焰,
  我悄悄地走到她的窗前。
  我说,姑娘啊,蚕儿正在织茧,
  你的情怀可曾觉得疲倦?
  只要你听着我的歌声落了泪,
  就不必打开窗门问我,“你是谁?”

  空空旷旷的黑夜里,
  窗外是狂风暴雨;
  壁上悬挂着一张马皮,
  这是她唯一的伴侣。
  “亲爱的父亲,你今夜
  又流浪在哪里?
  你把这匹骏马杀掉了,
  我又是凄凉,又是恐惧!

  “亲爱的父亲,
  电光闪,雷声响,
  你丢下了你的女儿,
  又是恐惧,又是凄凉!”
  “亲爱的姑娘,
  你不要凄凉,不要恐惧!
  我愿生生世世保护你,
  保护你的身体!”

  马皮里发出沉重的语声,
  她的心儿怦怦,发儿悚悚;
  电光射透了她的全身,
  皮又随着雷声闪动。
  随着风声哀诉,
  伴着雨滴悲啼,
  “我生生世世地保护你,
  只要你好好地睡去!”

  一瞬间是个青年的幻影,
  一瞬间是那骏马的狂奔:
  在大地将要崩溃的一瞬,
  马皮紧紧裹住了她的全身!
  姑娘啊,我的歌儿还没有咱完,
  可是我的琴弦已断;
  我惴惴地坐在你的窗前,
  要唱完最后的一段:
  一霎时风雨都停住,
  皓月收束了雷和电;
  马皮裹住了她的身体,
  月光中变成了雪白的蚕茧!
  — —1925


  附注:
  传说有蚕女.父为人掠去,惟所乘马在。母曰:“有得父还者,以女嫁焉。”
  马闻言,绝绊而去。数日,父乘马归。母告之故,父不可。马咆哮,父杀之,曝皮
  于庭。皮忽卷女而去,栖于桑,女化为蚕.——见干宝《搜神记》。

  吹箫人


  我唱这段故事,
  请大家切莫悲伤,
  因为他俩又跑入了深山,
  也算是快乐的收场!

  在中古,西方的高山,
  高山内,洞宇森森;
  一个壮美的青年,
  他在洞中居隐。

  不知是何年何月,
  他独自登上山腰;
  身穿着闲雅的长衫,
  还带着一支洞箫。

  他望那深深的深谷,
  也不知望了多少天,——
  更辨不清春夏秋冬,
  四季的果子常新鲜。

  他顺手拿起洞箫,
  无心地慢慢吹起——
  为什么今夜的调儿,
  含着另样的情绪?

  一样的松间
  一样的小溪细语,
  为什么他微合的眼中,
  渐渐含满了哭泣?

  谁将他的心扉轻叩,
  可有人同他合奏?
  ——箫声的杂复,
  绝不像平素的那样质朴。

  二

  第二天的早晨,
  他好象着了疯狂,
  他吹着,挟着长衫,
  望喧杂的人间奔向。

  箫离不开他的唇,
  眼前飘荡着昨夜的幻像——
  银灰的云里烘托着
  一个吹箫的女郎。

  乌发与云层深处,
  不能仔细区分:
  浅色的衣裙,
  又仿佛微薄的浮云。

  四围尽在睡眠,
  他忘却山外的人间,
  有时也登上最高峰,
  只望见云幕的重重。

  三十天才有一次——
  若是那新月弯弯;
  若是那松间★萃,
  把芬芳的冷调轻弹。

  若是那夜深静悄,
  小溪的细语低低;
  若是那树枝风寂,
  鸟儿的梦境迷离。

  他的心境平和,
  他的情怀恬淡;
  他吹他的洞箫,
  不带着一些哀怨。

  一夜他已有十分睡意,
  浓云却将洞口封闭,
  他心中忐忑不安,
  这境界他不曾经验!

  如水的月光,
  尽被浓云遮住,
  他辗转枕席,
  总是不能入睡。

  她分明是云中的仙女,
  却又充溢了人间的情绪;——
  他紧握着他的洞箫,
  他说,要到人间将她寻找!

  眼看着过了一年,
  箫吻着他的唇儿呜咽,
  早遗掉山里的清幽,
  同松间的风韵。

  他穿过无数的市廛,
  他走过无数的村镇,
  他看见不少的吹箫女郎,
  于他只是有满衣的灰尘。

  古庙中,松柏下,
  一座印用的池塘——
  他暂时忘去了他的寻求,
  又觉到一年前的清爽。

  心境恢复平淡,
  箫声也随着和缓——
  可是楼上谁家女,
  正在蒙蒙欲睡?

  在这里,停留了三天,
  该计算,明日何处去,
  呀!烟气氤氲中,
  一缕缕是什么声息?

  楼上红窗的影儿
  是一个窈窕的女郎;
  她对谁抒写幽思,
  诉说她的衷肠?

  他如梦如醉地
  一似当年的幻像——
  他那能自主,
  洞箫不往唇边轻放?

  月光把他俩的箫声
  溶在无边的泪海之中;
  深闺与深山的情意,
  乱纷纷织在一起!

  三

  流浪无归的青年,
  哪能娶侯门娇女?
  任凭妈妈怎样慈爱,
  严厉的爹爹也难应许。

  他俩日夜焦思,
  为他俩的愿望努力——
  夜夜吹箫的时节,
  魂露儿早合在一起!

  今夜呀,为何听不见,
  楼上的箫声?
  他望那座楼窗,
  也不见孤悄的人影

  父母才有些话意,
  无奈她又病不能起;
  药饵侧都无效,
  更没有气力吹箫!

  梦里洞箫向他说,
  「我能医入了膏肓的重病;
  因为在我的腔子里,
  尽藏着你的精灵。」

  他醒来没有迟疑,
  把洞箫劈成两半——
  煮成了一碗药汤,
  送到那病人的床畔。

  父母感戴他的厚意,
  允许了他们的愿望。
  明月如旧团圆,
  照着并肩的人儿一双!

  啊,月下的人儿一双!
  箫芽,已有一枝消亡!
  人虽是,正在欣欢,
  她的洞箫,独自孤单!

  他吹她的洞箫,
  不能如意;
  他思念起他自己的无可奈何的伤泣!

  「假使我的洞箫还在,
  天堂的门,一定大开,
  无数仙家女,为我们,
  掷花舞蹈齐来!」

  他深切的伤悲,
  怎能够向她说明:
  后来终于积成了,
  不医治的重病。

  她终不能不把她的箫,
  也当作惟一的圣药;
  完成了她的爱情!
  完成了他的生命!
  Epilog
  剩给他们的是空虚,
  还有那空虚的惆怅——
  缕缕的箫的余音,
  引他们向着深山逃往!

  一九二三年五月四日

  帷幔——乡间的故事


  谁曾经,望着那葱茏的山腰,
  葱茏里掩映着,一带红墙,
  不曾享受过,幽闲的圣味——
  氤氲地,漾起来一丝遐想?

  在那里起居的,或男或女,
  都说是脱去了,许多索累;
  在他们深潭古井般的心中,
  却像含蓄着,中古罗曼的风味。

  是西方的,太行的余脉,
  有两座无名的高山,遥遥峙立;
  一个是佛院,一个是尼庵,
  两座山腰里,抱着这两个庙宇。

  在二百年前,尼庵里一个少尼,
  绣下了一张珍奇的帷幔;
  每当乡中进香的春节,
  却在对面的僧院里展览,

  这又错综,又神秘的原由,
  出自乡人们单纯的话里——
  出向少尼在十七岁的时节,
  就跪在菩萨龛前,将乌丝剃去。

  她的父母,是朱门旧户,
  她并不是,为了饥寒;
  她虽然多病,但是也不曾
  在佛前,许下了什么夙愿。

  她只是在一个,梅蕊初放的月夜里,
  暗暗地离掉了,她的家园,
  除了她隐隐深潜的,痛苦,聪明,
  便是莺鸟儿,替人间诉说忧怨。

  她不知入了,多少迷路,
  走得月儿圆圆地,落在西方;
  云雀的声中,把她引到这座庵前,
  庵前一潭泓水,微微荡漾。

  终不像在人间,能享清福——
  在水认识了,她的娟丽,
  她毅然地走入尼庵中
  情愿把青春的花叶,化作枯枝。

  老尼含笑意向她说,
  「你既然发愿,我也不能阻你,
  从此把一切的妄念,都要除掉,
  这不能比作寻常的儿戏!

  「虽说你觉得,苦海无边,
  倒底是谁,将你这年轻的人儿提醒
  就使你在我的面前不肯说,
  在佛前忏悔时,也要说明!」

  「我的师,并没有人将我提醒;
  我只是无意中,听见了一句——
  说将来同我共运命的那个人,
  是一个又丑陋,又愚蠢的男子。」

  「无奈婚约,早被父母写定,
  婚筵也正由亲友筹划;
  他们嘻嘻笑笑,忘了我的时候,
  我只好背了他们,来到这座山中。」

  「我的师,这都是真实的话,
  我相信你,同信菩萨一样;
  我情愿消灭了,一切热念,
  冰一般凝冻了,我的心肠!」

  「泪珠儿随着清脆的语声,
  一滴滴,一字字,湿遍了衣襟。
  老尼说,「你削去烦恼丝,
  泪珠儿也要随着恼消尽!」

  恼人的春风,才吹绿了山腰,
  凄凉的秋雨,又淋病了檐前的弱柳;
  人世间不知又起了,多少纷纭,
  尼庵总是静静地没有新鲜,没有陈旧。

  只有那暮鼓晨钟,经声佛号,
  不知是将人唤醒,还是引人入梦?
  她的心儿随着形骸消瘦,
  可是没有泪的眼前,更觉朦胧。

  过了一天,恰便似过了一年,
  眼看就是一年了,回头又好象一天;
  水面上早已结了寒冰,
  荒凉与寂寞,也来自远远的山巅。

  正午的阳光,初春般的温暖,
  熙熙的白鸽儿,在空际飞翔;
  翩翩地,来了青年的兄妹,
  说是奉了母命,来拜佛进香。

  她看着那俊秀青年的眉端,
  蕴着难言的深情一缕——
  活泼的妹子悄悄地,在她身边说,
  句句声声,都成了她的竹针万棘!

  「美丽的少姑啊,我告诉你!
  聪明的你,你说他冤不冤?
  为了遗弃了她的,一个未婚妻,
  我的哥哥便许下了,不婚的愿!」

  她昏昏地,独坐在门前,
  落日也沉沉地,北风凄冷,
  她睁睁地,目送着一双兄妹下了山;
  一直地看得,没有一些儿踪影!

  寒鸦呀呀地,栖在枯枝,
  渺渺茫茫地,只剩下黄昏;
  热泪溶解了,潭里的寒冰,
  暮钟频频敲击,她仿佛无闻。

  老尼的心肠,虽是冷若冰霜,
  也不由得怜她的年纪轻轻——
  这样儿年纪轻轻地,
  便有这样的,乖奇的运命。

  怜她本也是贵族的闺女,
  教她静静地修养,在庵后的小楼。
  她恹恹地,不知病了几多时,
  嫩绿的林中,又听见了鹧鸪。

  山巅的积雪,被暖风融化,
  金甲的虫儿,在春光里飞翔;
  她的头儿总是低低地,
  漫说升天成佛,早都无望。

  只望一天天地憔悴了,
  将来独葬在,三尺的孤坟——
  啊,只要是世上所有的,
  她都没有了,一些儿福份!

  炉烟缕缕地,催人睡眠,
  春息熏熏地,吹入了窗阁;
  一个牧童,吹着嘹喨的笛声,
  赶着羊儿,由她的楼下走过。

  笛声越远,越觉得幽扬,
  两朵红云轻抹在,她苍白的面庞——
  她取出一张绯红的绸幔,
  仔细地看了许久,又放在身旁。

  第二日的阳光笛声里,
  更参杂着陶陶欲碎的歌唱——
  她的心儿里,涌出来一朵白莲,
  她就把它,绣在帷幔的中央。

  此后日日的笛声中,
  总甜甜地,有一种新鲜的曲调——
  她也就把彩色的线,按着心意,
  水里绣了比目鱼,天上是相思鸟!

  她时时刻刻地,没有停息,
  把帷幔绣成了,极乐的世界——
  树叶相遮,溪声相应,
  只空剩下了,左方的一角。

  本还想把她的悲哀,
  也绣在那空角的上面——
  无奈白露又变成严霜,
  深夜里又来,嗷嗷的孤雁!

  梧桐的叶儿,依依地落,
  枫树的叶儿,凄凄地红,
  风翕翕,雨疏疏,她开了窗儿,
  等候着,等着吹笛的牧童。

  「这是我半年来,绣成的帷幔,
  多谢你的笛声,给我许多灵感!
  我是个十八岁的少尼,
  我的身世,只有泪珠泛澜!

  「可是我们永久隔阂着;
  在两个世界里——」
  她把这包帷幔掷下去,
  匆匆地,又将窗儿关闭。

  次日的天空,布满了彤云,
  宇宙都病了三分,更七分愁苦:
  一个牧童,剃度在对方的僧院,
  尼庵内焚化了,这年少的尼姑。

  现在已经二百多年了,
  帷幔还珍重地,被藏在僧院里—
  只是那左方的一角呀,
  至今没有一个人儿,能够补起!

  一九二四年初秋

  《昨日之歌》是冯至在诗坛上确定地位的第一部诗集。

  新的故乡*
  灿烂的银花
  在晴朗的天空飘散;
  金黄的阳光
  把屋顶树枝染遍。

  驯美的白鸽儿
  来自什么地方?
  它们引我翘望着
  一个新的故乡:

  汪洋的大海,
  浓绿的森林,
  故乡的朋友,
  都在那里歌吟。

  这里一切安眠
  在春暖的被里,
  我但愿向着
  新的故乡飞去!
  1993
  * 原载l923年12月《浅草》季门第l卷第3期,题为《归去》,为组诗《残余的酒》之一首。初收《昨日之歌》;收入《冯至诗文选集》时,做了少许改动,并改题为《新的故乡》。后曾编入《冯至诗选》、《冯至选集》。此据《冯至选集》编入。

  歌 女*
  梦见一个歌女,
  抱着琵琶歌唱;
  她的哀怨之音,
  睡眠在四条弦上。

  乌黑的头发
  烘托出忧郁的面貌,
  身着雪白衣裳,
  双颊微微若笑。

  尽是些浪漫的歌词,
  她的歌声靡靡--
  "窗外雨正凄凄,
  儿女对灯啼泣!"

  最后我忍不住了,
  倒在她的怀里,
  握住她的手儿,
  她再也唱不下去。

  她滴下一颗泪珠,
  滴在我的口内,
  我郑重地把她咽了,
  说不出的辛酸滋味!
  * 原载l 923年12月《浅草》季刊第l卷第3期,为组诗《残余的酒》之一首,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小 船*
  心湖的
  芦苇深处,
  一个采菱的
  小船停泊;

  它的主人
  一去无音信,
  风风雨雨,
  小小的船篷将折。
  1923

  * 原载l923年12月《浅草》季刊第l卷第3期,题为《小艇》,为组诗《残余的酒》之一首。初收《昨日之歌》;编入《冯至诗选》时,改题为《小船》,后曾收入《冯至选集》。此据《冯至选集》编入。

  狂 风 中*
  无边的星海,
  更像狂风一般激荡!
  几万万颗的星球,
  一齐地沉沦到底!

  剩下了牛女二星,
  在泪水积成的天河,
  划起轻妙的小艇,
  唱着哀婉的情歌。

  愿有一位女神,
  把快要毁灭的星球。

  一瓢瓢,用天河的水,
  另洗出一种光明!
  1923
  * 原载l923年12月《浅草》季刊第l卷第3期,为组诗《残余的酒》之一首。初收《昨日之歌》;后曾编入《冯至诗文选集》、《冯至诗选》、引据《冯至选集》编入。

  残余的酒*
  "上帝给我们,
  只这一杯酒啊!"
  这么一杯酒,
  我又不知爱惜--
  走过一个姑娘,
  我就捧着给她喝;
  她还不曾看见,
  酒却洒了许多!
  我只好加水吧,
  不知加了多少次了!

  可怜我这一杯酒啊!
  一杯酒的残余呀!
  那些处女的眉头。

  是怎样一杯浓酒的充溢!
  我实在有些害羞了,
  我明知我的酒没有一些酒力了,
  --我还是不能不
  把这杯淡淡的水酒,
  送到她们绛红的唇边,
  请她们尝一尝啊!
  * 原载l923年12月《浅草》季刊第l卷第3期.为组诗《残余的酒》之《序诗》;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改题为《残余的酒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怀--*
  若是我,眼皮微微合上,
  啊!你这蓝帽的女郎--

  你既穿着灰色衣裙,
  为何又戴着那蓝色的草帽?
  惹得我的梦魂儿,
  尽在你的身边缠绕!

  风声中的雨声,
  这般断断续续--
  纷纷乱乱的人间,
  你今宵睡在何处?

  啊,在少女幽静甜美的睡中,
  可能有路上不相识的青年入梦!

  * 原载l923年12月《浅草》季刊第l卷第3期,为组诗《残余的酒》之一首.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追 忆*
  日光满窗了!
  你还微闭着眼,
  躺在床上,
  作什么追忆?

  "啊,我昨夜所想的,
  那甜美的境地--
  在最甜美的时候,
  我昏昏睡去了!"

  * 原载l923年12月《浅草》季刊第l卷第3期,为组诗《残余的酒》之一首,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初夏杂句*
  1

  "红的,红的,红樱桃,"
  "青的,青的,青杏子,"一一
  于今都哪里去了
  那半月前的飞絮?

  2

  最怕听,苍蝇同蜜蜂,
  在日光中的歌调,
  最怕听的是,万籁声中。

  3

  恹恹地又度了一春,
  春已尽,自家还不知觉。
  夜雨潇潇,
  唱着"所罗门"的牧歌;
  --可怜的牧童啊,就是羊儿
  都寻,寻也寻不着了!

  4

  那晚的一钩新月,
  一直的被我望入
  西北的浓云中--
  等了不知多少时,
  它却终于出不来,云幕的重重。

  5

  并不曾那样像去年,
  听取燕子的呢呢,
  戴胜鸟的啼声,
  也不知尽向何处去?

  6

  偶然隔着楼窗,
  望那夕阳染遍的杨柳--
  唱多少遍古代的诗词,
  无奈柳阴下没有河流,
  泛不来采莲的小舟!
  隐约约,夏天到了!
  * 原载l923年12月《浅草》季刊第l卷第3期.题为《初夏》,为组诗《残余的酒》之一首;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略有删节,并改题为《初夏杂句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别 友*

  1

  好一个悲壮的悲壮的别离呀。
  满城的急风骤雨,
  都聚在车站
  车站的送别人
  送别人的心头了。

  雄浑的风雨声中,哪容人轻轻地
  说些委婉的别语?
  朋友,你自望东,
  我自望西,
  莫回顾,从此小别了。

  2

  赞颂狂风暴雨,
  因为狂风暴雨后,
  才有这般清凉的世界。
  我失掉了什么?
  啊,车轮轧轧的声音
  重唤起我缠绵的情绪。

  梦一般寂静地过去了,
  心里没有悲伤,
  眼中没有清泪;
  朋友,你仔细地餐
  餐这比什么都甜
  比一切都苦的美味吧!
  1923
  * 原载l923年12月《浅草》季刊第l卷第3期,题为《别羡季》,为组诗《残余的酒》之一首。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略有改动,并改题为《别友》;编入《冯至诗选》时,又改题为《别友》,后曾编入《冯至选集》。此据《冯至选集》编入。羡季、即顾随(1897--1960),字羡季,别号苦水,河北清河县人,现代作家、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家。

  窗 外*
  老槐的
  英雄姿态!
  金绿的叶儿,
  随着微风摇摆,

  无数黑衣的
  燕子飞翔--
  似谁家吹玉笛,
  吹得声音嘹亮!

  青天只有白云,
  白云沉思无语,
  雀鸟儿不住地
  在何处唧唧?

  灰色屋顶,
  也披满夕阳,
  瓦栊上渍着的石灰,
  正如耶稣的白衣跪像!

  瞽者的暗示*
  黄昏以后了,
  我在这深深的
  深深的巷子里,
  寻找我的遗失。

  来了一个瞽者,
  弹着哀怨的三弦,
  向没有尽头的
  暗森森的巷中走去。
  1923
  * 原载l923年12月《浅草》季刊第l卷第3期,为组诗《残余的酒》之一首,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乡歌》编入。

  * 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后曾编入《冯至诗选》和《冯至选集》。此据《冯至选集》编入。

  宴 席 上*
  (双十节的夜里,听友人C君叙他今夏在西湖玛瑙寺中的梦境,同时又谈及远方朋友的运命遭逢;成此诗,寄给上海的C君及印度洋上的L君。)

  蜡烛更换了三遍了,
  怎么还不天明呢?
  窗纸既不发白,
  鸡声也是辽远呀。

  这是我们的厨娘,
  备下了这席圣宴,
  有厚味的菜,
  有喝不尽的美酒。

  她频频对我们叙说,
  她如何善于烹饪--
  她说,甜的味儿如何浅,
  辛酸的,是怎样深沉。

  我们都静默无言,
  更含了几分醉意。
  窗外不知什么声响,
  可是风吹落叶沙沙?

  还没有到了深秋,
  哪会有许多落叶--
  原是弹人心曲的姑娘,
  轻轻地推门而入。

  在这样的席上,
  她是十分可爱的--
  她的双颊苍白,
  唇上点染着一些红色。

  她抱着什么乐器,
  我也无从认识。
  只那团如云的乌发,
  却鬣髫着几点温柔。

  她将她的乐器,
  慢慢地弹动了--
  她轻缓的歌声,
  正如她衣衫的清淡。

  "他愁苦了他的青春,
  只想换她的换不来的心。
  她最后把心捧到他的面前,
  可是他说,他已经做了僧人!"

  "酒变成泪,泪又变成酒,
  何处寻,那寻不到的真情!
  在风雨阴霾之夜,
  他孤零零地徘徊荒径!"

  "终于是两手空空地
  可怜他东西南北的狂奔
  ,又到了茫茫海外,可容他
  "'寂对河山叩国魂'!"

  她唱完了这么三个曲子,
  席上的静默更可怕了。
  我满满斟了一杯酒,
  送到她的唇边。

  她接了我的酒杯,
  把乐器放在一旁;
  一杯酒都被她饮尽了,
  乐器的余音还在微微地响!
  * 原载l923年10月25日《文艺旬刊》第l2期.原有副题"--呈如稷,翔鹤;并示C君"。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删去副题,增一小序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残 年*
  朋友啊,
  酒冷,茶残!
  我们默默,
  噤若寒蝉。

  无可诅咒,
  无可赞美:
  百般的花朵,
  一样的枯萎!

  我们默默,
  噤若寒蝉--
  朋友啊,
  酒冷,茶残!

  * 原载l924年1月18日《文艺旬刊》第l 9期.题为《赠C.S.君》,为组诗《残年》第一首。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改题为《残年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你--*
  一天我委委屈屈地
  向着你的明眸泣告--
  人间是怎样的无情,
  我感受的尽是苦恼。

  你殷殷勤勤地劝我,
  忧思,能够令人衰老;
  你更问我能不能
  向着你的明眸微笑!

  你的话是雨后的南风,
  将我的愁云尽都吹散;
  但我仔细看你的眼眶里,
  也是汪汪地泪珠含满。
  1924

  * 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.

  秋千架上*
  我躺在嫩绿的浅草上,
  望着你荡起秋千;
  春愁随着你荡来荡去,
  尽化作淡淡的青烟。

  我的姑娘,你看那落日,
  它又在暮霭里消沉--
  只剩下红云几抹,
  冷清清,四顾无人!

  * 原载l 924年4月15日《文艺周刊》第29期,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略做改动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春 的 歌*
  丁香花,你是什么时候开放的?
  莫非是我前日为了她
  为她哭泣的时候?

  海棠的花蕾,你是什么时候生长的?
  莫非是我为了她的憧影,
  敛去了愁容的时候?

  燕子,你是什么时候来到的?
  莫非是我昨夜相思,
  相思正浓的时候?

  丁香、海棠、燕子,我还是想啊,
  想为她唱些"春的歌",
  无奈已是暮春的时候。
  1924

  * 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后曾编入《冯至选集》。此据《冯至选集》编入.

  琴 声*
  绿树外,小窗内,
  是谁家肯把
  这样轻婉的幽思
  缕缕地写在静夜里?

  夜色随着琴声颤动,
  颤动得山上山下的树
  都开遍了花,
  微风吹着花儿细语。

  最后那弹琴人
  情愿把沉逸的哀音
  变为响亮。

  好惹得远远近近
  都泪琅琅
  滴满了襟裳!
  1924
  * 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题为《绿树外》;编入《冯至选集》时,略有删节,并改颢为《琴声》。此据《冯至选集》编入。

  在海水浴场*
  浪来了,你跳入海中,
  浪平了,又从海中跳起,
  跳在平板的船儿上,
  唱着你故乡的歌曲。

  浴衣衬着你的肌肤,
  金发披在你的双肩,
  岩石为着你含了愁容,
  潮水为着你充满疯癫。

  我可是在什么地方
  好像是见过你的情郎?
  他夜间在阴森的林里
  望着树疏处的星星叹息!
  1924
  * 原载l924年7月29日《文艺周刊》第44期,题为《海滨》,原诗只前一节。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为组诗《在海水浴场》第一首,改题为《浪来了》,并增后二节诗。编入《冯至诗选》时组诗取消,此诗直接改用原组诗的总题《在海水浴场》;后曾编入《冯至选集》。此据《冯至选集》编入。

  沙 中*
  在这松散的沙中,
  却于一团温馨凝聚;
  唇儿吻在沙里边,
  深吻着脂汗的香气。

  我的双臂懒懒地
  向暖暖的空中前伸,
  依然触着了(那昨天的)
  柔腻的玉体横陈--

  怎能从这海浪里,
  涌出来魔术的少女,--
  倩她攫去了我的灵魂,
  只剩下唇在沙中狂吻!

  * 初收《昨日之歌》.为绢诗《在海水浴场》第二首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海 滨*
  风吹着发,又长了一分,
  苦闷也增了一寸;
  雄浑无边的大海,
  它怎管人的困顿!

  那边是悲切的军笳,
  树林里蝉声像火焰;
  波浪把一座太阳
  闪化作星光万点。

  远远的归帆
  告我新闻一件:
  "有只船儿葬在海心,
  在一个凄清的夜半!"
  1924
  * 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为组诗《在海水浴场》第三首,题为《风吹着发......》;编入《冯至诗文选集》时,改题为《海滨》。后曾编入《冯至诗选》、《冯至选集》,此据《冯至选集》编入。

  墓 旁*
  我乘着斜风细雨,
  来到了一家坟墓;
  墓旁一棵木槿花,
  便惹得风狂雨妒。

  一座女孩的雕像
  头儿轻轻地低着--
  风在她的睫上边
  吹上了一颗雨珠。

  我摘下一朵花儿,
  悄悄放在衣袋里;
  同时那颗雨珠儿
  也随着落了下去!。

  *原载1924年8月5日《文艺周刊》第45期,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雨 夜*
  树林里聚集着
  无数的幽灵,
  它们又歌又舞,
  踏着风声雨声。

  蟋蟀在草里呜叫,
  它们永不停息;
  可有个行路的人
  在林里迷失?

  闪电闪在林里,
  照给他一条小道--
  蝉在树上骤然鸣,
  鸟在谷中应声叫。

  雷声击在林里,
  幽灵们四方散去,
  散到隐秘的地方,
  唱着凄凉的歌曲:

  "憔悴的马樱花须,
  愁遍山崖的薜荔,
  随着冷雨凄风
  吹入人间的美梦里。"
  1924*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后曾编入《冯至诗文选集》、《冯至诗集》、《冯至选集》。此据《冯至选集》编入

  孤 云*
  我对望亭亭的孤云,
  凄惶欲泣。

  它来自北方的
  那座灰色的城里。

  在那座城里
  事事都成陈迹。

  我怎能把它
  也撕成千丝万缕?
  1924
  * 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后曾编入《冯至诗集》、《冯至选集》。此据《冯至选集》编入。

  我是一条小河*
  我是一条小河
  我无心从你身边流过,
  你无心把你彩霞般的影儿
  投入了河水的柔波。

  我流过一座森林,
  柔波便荡荡地
  把那些碧绿的叶影儿
  裁剪成你的衣裳。

  我流过一片花丛,
  柔波便粼粼地
  把那些彩色的花影儿
  编织成你的花冠。

  最后我终于
  流入无情的大海,
  海上的风又厉,浪又狂,
  吹折了花冠,击碎了衣裳!

  我也随着海潮漂漾,
  漂漾到无边的地方;
  你那彩霞般的影儿
  也和幻散了的彩霞一样!
  1925*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后曾编入《冯至诗文选集》、《冯至诗集》、《冯至选集》。

  夜 步*
  一支烛光苍苍地
  在那寂寞的窗内--
  既不照盛筵绮席,
  更不照恋人幽会。

  几粒星光茫茫地
  映在这死静的河内--
  既无人当做珍珠串起
  更无人当做滴滴清泪。

  烛光啊,你永久苍苍,
  星光啊,你永久茫茫;
  我永久从这夜色中
  拾来些空虚的惆怅!

  * 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如果你......*
  (三春将尽,K①从海滨寄赠樱花残瓣,作此答之。)

  如果你在黄昏的深巷
  看见了一个人儿如影,
  当他走入暮色时,
  请你多多地把些花儿
  向他抛去!

  "他"是我旧日的梦痕,
  又是我灯下的深愁浅闷:
  当你把花儿向他抛散时,
  便代替了我日夜乞求的
  泪落如雨--

  *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①K即顾随。

  怀友人Y.H.*

  1

  当燕子归来的黄昏,
  我一人静静悄悄
  在你旧居的窗前,
  梦游一般地走到。

  寂寂静静,
  我轻轻地叫着你的名儿,
  窗内仿佛有人答应。
  我傍着窗儿痴等。

  但是窗儿呀总是不开,
  一直等到了冷月凄清,
  朋友啊,你那时在哪里徘徊?

  2

  那夜风雨后,
  正像是我们去年的一天,
  满院嗅着柳芽香,
  满地踏着残花瓣。

  寂寂静静,
  我轻轻地叫着你的名儿,
  云内仿佛有人答应。

  我靠着树干痴等,
  但是阴云呀总不散开,
  一直等到了夜阑更深,
  朋友啊,你那时在哪里徘徊?

  3

  我像是古代的牧童,
  失掉了他的绵羊;
  我像是中古的诗人,
  失掉了他的幻想。

  寂寂静静,
  我轻轻地叫着你的名儿,
  远方总仿佛有人答应。
  我望着凄艳的夕阳,
  我望着幽沉的星海,
  望得我心滞神伤,
  朋友啊,你那时在哪里徘徊?
  1925
  * 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题为《怀Y.兄》;编入《冯至选集》时,略做改动,并改题为《怀友人Y.H.》。此据《冯至选集》编入。Y.H.即杨晦(1898-1983),字慧修,辽宁辽阳县人,现代作家、文艺评论家。

  遥 遥*
  你那儿的芦花也白了,
  我这儿的芦花也白了。
  我凝神将芦花细数,
  像是一里一程地走近了你;
  我数尽了无数棵,
  却终于是怅怅地--
  千里外,真是遥遥啊!

  你那儿的夕阳也要落了,
  我这儿的夕阳也要落了。
  黄金色的在云里,
  恰似我那昨宵的梦。
  一带模糊的青山,
  轻轻描上了我的心头--
  千里外真是遥遥啊!

  你那儿的果子也熟了,
  我这儿的果子也熟了。
  绿色的失去了希望,
  红色的尽都凋落了:
  相思到了这般境地,
  也只有听那流水的殷殷--
  千里外真是遥遥啊!
  * 原载l925年10月31日《沉钟》周刊第4期,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在 郊 原*
  续了又断的
  是我的琴弦,
  我放下又拾起
  是你的眉盼。
  我一人游荡在郊原,
  把恋情比作了夕阳奄奄。

  它是那红色的夕阳,
  运命啊淡似青山,
  青山被夕阳烘化了
  在茫茫的暮色里边。

  我愿彷徨在空虚内,
  化作了风丝和雨丝:
  雨丝缀在花之间,
  风丝挂在树之巅,
  你应该是个采撷人,
  花叶都编成你的花篮。

  花篮里装载着
  风雨的深情--
  更丝丝缕缕的
  是可怜的生命。

  我一人游荡在郊原,
  把运命比作了青山淡淡。
  续了又断的
  是我的琴弦,
  我放下又拾起
  是你的眉盼。
  1925*原载l925年12月12日《沉钟》周刊第9期,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后曾编入《冯军诜集》。此据《冯至选集》编入。

  "晚 报"*
  --赠卖报童子

  夜半的北京的长街,
  狂风伴着你尽力地呼叫:
  "晚报!晚报!晚报!"
  但是没有一家把门开--
  同时我的心里也叫出来,
  "爱!爱!爱!"

  我们是同样地悲哀,
  我们在同样荒凉的轨道。
  "晚报!晚报!晚报!"
  但是没有一家把门开--
  人影儿闪闪地落在尘埃。
  "爱!爱!爱!"

  一卷卷地在你的怀,
  风越冷,越要紧紧地抱。
  "晚报!晚报!晚报!"
  但是没有一家把门开--
  一团团地在我的怀,
  "爱!爱!爱!"
  1926
  *原载l926年10月10日《沉钟》半月刊第5期,署名诽诽。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后曾编入《冯至诗文选集》、《冯至诗选》、《冯至选集》。此据《冯至选集》编入。

  在阴影中*
  我在阴影中摸索着死,
  她在那边紧握着光明。
  神呀,我愿一人走入地狱里,
  森森地走入了最深层;
  在地狱的中途尝遍了
  冰雹同烈火,暴雨和狂风。

  烈火与冰雹,
  为了她同我的深情;
  狂雨与暴风,
  为了她同我的生命;
  神呀,我今夜向你呼号,
  是最后的三声两声!

  从此我转头不顾,
  莫尽在淡淡的影里求生!
  我一人棱棱地昂首,
  在那地狱的深层--
  望着她将光明紧握,
  永久地,永久地向上升腾!
  *原载l926年10月25日《沉钟》半月刊第6期,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工 作*
  聪明的姑娘啊,告诉我说,
  我是一个可怜的人,
  我应该怎样的工作?
  我的春夏是有限的几天,
  我的严冬啊,却是,
  却是那样的久远!

  我是不是应当,
  为了那后日的荒凉--
  从你的面庞摘下来
  那永不凋残的花朵,
  在我的心中注满了
  你漾漾地眼角的柔波?

  我是不是应当。

  为了那后日的荒凉--
  先听你干声万声的呼唤,
  在空中化作了旗幡一扇,
  它引导着我,(万事苍苍,)
  走入将来的人海茫茫!
  * 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永 久*
  我若是个印度人,
  便迈入了浓密的森林;
  我若是个俄国人,
  便踏上了冰天雪地:
  因为它们都是永久的,
  在南天,在北极。

  我呀,我生在温带的国里,
  没有雪地没有森林--
  我追寻我的永久的,
  我的永久的可是你?
  但是我怎样的走进呀,
  永久里,永久里?
  *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你倚着楼窗......*
  你倚着楼窗向下望,
  会望见长街弥漫的尘沙;
  但是你望不见沙中埋没的
  路上的我,路畔的槐花。

  风会把花香吹扬给你,
  我,我可像真珠永沉大海--
  没有你的目光到我的身边,
  我怎样才能有光彩!

  同乞丐是一样的运命,
  在神的那儿永无名姓:
  一旦我踉跄地死在路旁,
  将怎样的刻呀,我的墓铭?
  *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.

  默*
  风也沉默,
  水也沉默--
  没有沉默的
  是那万尺的晴丝,
  同我们全身的脉络。

  晴丝荡荡地沾惹着湖面,
  脉络轻轻地叩我们心房--
  在这万里无声的里边,
  我悄悄地叫你一声!

  这时水也起了皱纹,
  风在树间舞蹈--
  *原载l926年9月25日《沉钟》半月刊第4期,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我们晕晕地,朦朦地,
  像一对河里的小鱼,
  滚入了海水的浪涛。

  我愿意听......*
  春夜呀,
  拂着春风--
  我愿意听,
  你的唇边说,0ui!①

  秋夜呀,
  冷露零零--
  我愿意听,
  你的眼角说,Non!②

  春夜从你的唇边
  吻来的,
  秋夜好从我的眼角
  --流去!
  *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①②法语:前一句是"是!",后一句是"不!"。

  蛇*
  我的寂寞是一条蛇,
  静静地没有言语。
  你万一梦到它时,
  千万啊,不要悚惧!

  它是我忠诚的侣伴,
  心里害着热烈的乡思:
  它想那茂密的草原--
  你头上的、浓郁的乌丝。

  它月影一般轻轻地
  从你那儿轻轻走过;
  它把你的梦境衔了来
  像一只绯红的花朵。
  1926
  *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编入《冯至诗文选集》时略做改动,后曾编入《冯至诗选集》编入。

  秋 战*
  都说我是还年青,还勇敢--
  但是一个天大的疲倦呀,
  凭空地落到我的身边;
  兴奋地歌唱啊,
  "为了死亡,为了秋天!"

  我的眼是这样的昏迷,
  我的心是这样的荒乱,
  像是黄昏铺盖了家家的坟墓,
  黑夜呀,来自风涛的彼岸!

  沓沓地走过了秋的队伍,
  那是风和雨,落叶与沙尘,
  悲笳,马蹄,还有远远地
  远远地战场上的哀音。

  战场在我的心田上,--
  神啊,你可曾听见了这里的杀声?
  疲倦长久地落在我的身边,
  兴奋地歌唱啊,
  "为了死亡,为了秋天!"

  我又辛苦,又空虚,
  仿佛一个沙漠的国王--
  他只有头上的乌褐的云彩,
  我呀,黑色的旗子在面前飘荡!

  那是母亲遗留的赠品,
  当她在战场上败退的一瞬,
  她撕下一半永留在我的面前,
  其余的,引导着她的灵魂长殒!

  如今只有它在战场上耀耀飞扬,
  不知是欣欢,还是凄惨?
  疲倦长久地落在我的身边,
  兴奋地歌唱啊,
  "为了死亡,为了秋天!"

  都说我是还年青,还勇敢--
  哪里有力量啊,把这个队伍赶散?
  春日的和平,是那样的辽远,
  油油的绿草,尽被战马摧残!

  风吹着旗子,旗子扫着风,
  满地是战士的骸骨--
  殷勤的圣者会给他们最后的慰安,
  十字架竖在高高的坟墓!

  神啊,我却永远望不见
  望不见十字架上的光灿--
  疲倦侵蚀了我的衷心,
  兴奋地歌唱啊,
  "为了死亡,为了秋天!"
  *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。

  风 夜*
  "也是这样的风夜,
  也是这样的秋天,
  我把生命酿成美酒,
  频频地送到你的唇边,
  一盏,两盏,三盏......"

  我屈指殷殷地暗算,
  恰恰地满了一年,
  我沉埋在这座昏黄的城里,
  像海上被了难飘散的船板,
  一片,两片,三片......

  我今宵静息在秋星下,
  如船板飘聚到海湾,
  它们再也挡不起海上的汹涛,
  我也怕望那风中的星焰,
  一闪,两闪,三闪......
  1926*原载1926年11月10日《沉钟》半月刊第7期,署名冯君培。初收《昨日之歌》,后曾编入《冯至诗选》、《冯至选集》。此据《冯至选集》编入。

  "最后之歌" *
  记起母亲临终的祷告,
  是一曲最后的"生命之歌",
  那正是暮春的一晚,
  另样的光辉漾着她的病脸;
  蜡烛在台上花花地爆,
  仿佛是宇宙啊,没有明朝--
  她把那时的情调深深地交给我,
  还有我衣上的她的手泽!

  箱子里贮藏着儿时的衣裳,
  心内隐埋着她最后的面庞;
  偶然把灰尘里的箱子打开,
  那当时的情味也涌上心来。
  蜡烛在台上花花地爆。

  仿佛是宇宙啊,没有明朝--
  可是中间又度了许多的年月,
  此刻啊,一个清新的秋夜!

  这时我充满了"最后"的情怀,
  秋天的雨冷,冬夜的风悲!
  镜中的我的面庞,
  却没有另样的光辉;
  蜡烛在台上花花地爆,
  仿佛是宇宙啊,没有明朝--
  这时我像是上帝的罪人
  临刑时也听不见圣灵的呼叫!

  记起母亲临终的祷告,
  是一曲最后的"生命之歌"。
  我却凄凄地无依无靠,
  只瞥见天边的一缕"柔波"--
  母亲把她的歌声,
  真切地留在儿子的心中;
  柔波却是空幻地,荡漾地,
  "来也无影,去也无踪!"

  许多的现象不可捉摸,
  却引起许多的灵魂追逐!
  沙漠的幻影累死了骆驼,
  些微的火焰烧死了灯蛾:

  神呀,我可曾向你真挚,
  像母亲一般地信仰你?
  神呀,我今宵向你祷告,
  只请你给我一些,一些面上的光耀!

  静默中神也没有答语,
  我怔怔地是一人踽踽;
  母亲望着她的幼儿,
  我望着那柔波一缕。
  蜡烛在台上花花地爆,
  仿佛是宇宙啊,没有明朝--
  我把那无可奈何的希望,
  尽放在那缕柔波上!

  它却像林中的鹿麇,
  水底的游鱼,
  霎时间奔入苍茫的云海,
  像一颗流星的永劫!
  蜡烛在台上花花地爆,
  仿佛是宇宙啊,没有明朝--
  阴暗渲染了我的面貌,
  望着永逝的柔波向神祷告!

  在母亲祈祷的床边,
  牧师曾朗诵着古哲的诗篇。
  他说母亲是一朵洁白的
  洁白的花朵,开在上帝的花园。
  在我寂寞的桌旁,
  现出来一个聪慧的姑娘--
  "起来吧!骑着骆驼,赶着灯蛾,
  去追逐残余的那缕柔波!"
  *原载l926年8月25日《沉钟》半月刊第2期,初收《昨日之歌》。此据《昨日之歌》编入.

帮你找到啦,这里面有你要的,的,看我的点我个性签名,,,昨日之花

现代诗人冯至的诗歌
答:冯至 (1905—1993)是中国现代著名诗人、学者、翻译家,1927年出版了第一本诗集《昨日之歌》,在诗歌界反响甚大,被鲁迅誉为“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”。而冯至自己对早期诗作的评价是:“形式比较多样,语调比较自然,写的还是真情实感”。总体看来,冯至的诗歌感情含蓄深沉,于平淡中见奇巧,这些...

我是一条小河的作者简介
答:冯至(1905—1993),原名冯承植,河北涿县人。1921年考入北京大学,1923年后受到新文化运动的影响开始发表新诗。1927年4月出版第一部诗集《昨日之歌》,1929年8月出版第二部诗集《北游及其他》,记录他大学毕业后的哈尔滨教书生活。1930年赴德国留学,其间受到德语诗人里尔克的影响。五年后获得哲学博士...

急!高分!问现在十四行诗最有名的人!
答:1927年4月出版第一部诗集《昨日之歌》,1929年8月出版第二部诗集《北游及其他》,记录自己大学毕业后的哈尔滨教书生活。1930年赴德国留学,其间受到德语诗人里尔克的影响。五年后获得哲学博士学位,返回战时偏安的昆明任教于西南联大任外语系教授。1941年他创作了一组后来结集为《十四行集》的诗作,影响甚大。冯至的...

朱自清认为建立了中国十四行的诗人是谁
答:朱自清认为“建立了中国十四行的基础”的诗人是—— 冯至 冯至漫长的诗歌创作生涯中,有两个为研究者十分关注的关键阶段,那便是他创作诗集《昨日之歌》《北游及其他》的时期和创作诗集《十四行集》的时期。对此文学史也早有定评。对于前者,最著名的评价莫过于鲁迅在《中国新文学大系·小说二集》...

冯至的个人作品
答:作品出版时间出版社备注《昨日之歌》1927北新诗集《北游及其他》1929沉钟社新诗、译诗合集《十四行集》1942桂林明日社诗集《山水》1947重庆国民出版社散文集《伍子胥》1946文生中篇历史小说《歌德论述》1948正中论文集《东欧杂记1950》新华书店《杜甫传1952》1980人文《张明山与反围盘》1954工人报告文学《...

冯至的个人生平
答:1923年参加文艺团体浅草社。1924年,顾随于上学期结束时受青岛胶澳中学之聘任教,邀冯至去青岛度假,从7月上旬至8月中旬,在青岛愉快地过了40多天。暑假后,听鲁迅讲授厨川白村的《苦闷的象征》。与诗人柯仲平相识。1925年与友人创立沉钟社,发表了许多诗与散文。1927年4月出版第一部诗集《昨日之歌》...

姓冯的现代作家有哪些!急急急!
答:据我所知的姓冯的现代作家的,如下所示:冯骥才,代表作有《珍珠鸟》,《俗世奇人》等。冯友兰,著名哲学家,著有《中国哲学史》。冯至,著名诗人,翻译家。代表作,《昨日之歌》冯唐,作家,代表作《十八岁时给我一个姑娘》冯小刚,著名导演,当过编剧,写过小品还有自传和随笔,勉强也算作家吧。

表里的生物谁写的 主要作品有哪些
答:1、《表里的生物》冯至写的。中国现代诗人、学者。原名冯承植。2、主要作品:《昨日之歌》《山水》《伍子胥》等。他人评价:鲁迅先生称赞他为“中国最杰出的抒情诗人″。3、《表里的生物》道理:大人要正视孩子的好奇心,不要在孩子对世界产生某种乐趣的时候“泼冷水”。

万方多难中成就的诗圣冯至
答:万方多难中成就的诗圣冯至具体如下:一、冯至 1、冯至(1905年9月17日—1993年2月22日),出生于河北涿州,原名冯承植,字君培,中共党员,文学家、诗人、翻译家、教育家,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,瑞典皇家科学院外籍院士,其主要作品有有诗集《昨日之歌》《十四行集》《十年诗抄》等。2、散文集《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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答:1927年4月出版第一部诗集《昨日之歌》,1929年8月出版第二部诗集《北游及其他》,记录自己大学毕业后的哈尔滨教书生活。1930年赴德国留学,其间受到德语诗人里尔克的影响。五年后获得哲学博士学位,返回战时偏安的昆明任教于西南联大任外语系教授。1941年他创作了一组后来结集为《十四行集》的诗作,影响甚大。冯至的...